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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租宝2019赔款通知,e租宝第一批返还短信通知收到了,为什么钱没收到?

来源:整理 时间:2022-04-24 18:21:27 编辑:生活常识 手机版

1,e租宝第一批返还短信通知收到了,为什么钱没收到?

e租宝第一批返还短信通知收到了,为什么钱没收到?还需要耐心等待些时日。

转账要等

不同账户转账,银行有时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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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e租宝退款信息登记是怎么样通知当事人?

e租宝退款信息登记是通过工商银行短信通知当事人的。

公安部对“e租宝”案件投资人开放信息登记平台,网址:ecidcwc.mps.gov.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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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e租宝能退多少钱,什么时候开始办理

不管多少钱剩下的钱应该赶紧退,没收了也是老百姓的钱,受害人应该平均拿到剩下的,不论多少,这帮人已经很遵纪守法了,不能光欺负老实人了。

e租宝啥时退款!!!

应该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经营中突然中止,钱应该还在,不至于经营亏损多少。只要政府帮忙追回款子,应该兑现百分之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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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是e租宝的最低层的理财师能退投资的钱吗?

不能退,没办法,这是通知里写明的。但说句真话,即使能退,平分下来,预计能有20%的本金已经不错了。因为与金融机构挂钩部份已经提前清算了。

应该退,因为最低层的理财师也是受骗的受害人

他就给我注册了理财师我没在哪上班没那过工资没有在平台提现过我查过先是为零这钱给退吗?

要做这个,你首先得解决怎么确定借的人是否归还充电宝这个不解决其他的都免谈

5,e租宝受害人能得到全额赔款吗

你好,得不到全额还款。很多资金已经被挥霍转移浪费瓜分了。能回来40%多就很不错了。犯罪分子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谁也没办法。

只能看运气,因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集资活动而受到的损失,由参与者自行承担,不受法律保护。 由于资金交易庞杂,财务管理混乱,其资金流向还在调查之中。目前,公安机关正在与银监会、人民银行等部门通力配合,加快工作进度,全力以赴进行调查取证、追赃、甄别涉案资产等工作,最大限度地挽回投资人的损失。为了便于投资人报案、完善案件处置相关信息,公安机关已经搭建起投资人信息登记平台,并将于近期挂接在公安部官方网站上启用。 法律依据: 《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第十八条规定:因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集资活动而受到的损失,由参与者自行承担,所形成的债务和风险,不得转嫁给未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集资活动的国有银行和其它金融机构以及其它任何单位。 债权债务清退后,有剩余非法财物的,予以没收,就地上缴中央金库。在取缔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集资活动的过程中,地方政府只负责组织协调工作,而不能采取财政拨款的方式弥补非法集资造成的损失。 这意味着一旦社会公众参与非法集资,参与者的利益不受法律保护,经人民法院执行、集资者仍不能清退集资款的,应由参与人自行承担损失,而不能要求有关部门代偿。

6,云联惠3300亿骗局崩盘后,受害者却蹊跷不报案_

虽然传销案件并不鲜见,但这一次事态显然要严重的多,更令人啧舌的是受害者的沉默。

5月8日,涉案金额达3300亿元的云联惠传销案被广州警方查处,这是近几年来中国涉案金额最大的网络传销诈骗案件,远超大家熟知的e租宝的380亿元、泛亚的430亿元、钱宝的500亿元和善林金融的600亿元。

但在这场超级骗局被查后,众多的受害者却仍然“不相信、不报案”。时间财经接触了几位受害者,他们蒙受了财产损失,却固执地认为广东云联惠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云联惠”)不属于传销,而是单纯的商业行为,甚至希望警方释放犯罪嫌疑人,让其继续运营公司。

3300亿特大传销案

2014年起,云联惠从广东开始向全国攻城略地,会员和加盟商数量井喷式发展,号称拥有三百万会员,累计交易金额约为3300亿元。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8月,云联惠在全国范围里已有11294家加盟商,其中仅广东就有6782家。

此前轰动全国的e租宝涉及24万余名投资人,集资未兑付资金涉及380亿;泛亚事件波及22万投资者,金额高达430亿;钱宝网骗局波及人数超过千万,涉案金额可能高达500亿;善林金融涉案金额600亿。相比之下,云联惠就是“巨无霸”。

之所以能吸引众多参与者,主要是云联惠采用近几年兴起的“消费全返”方式:消费者花费多少,云联惠在一定时间内,以积分形式全额返还。这就紧紧抓住了部分消费者的贪欲——钱可以全返,还白得所购买的产品,真是捡了“大便宜”。

根据云联惠的介绍,具体操作方法,商家或顾客,通过线上和线下渠道,加入云联惠平台。消费者正常消费买东西花的钱,云联惠平台逐日、全额(100%)返还给消费者。商家先将销售额的16%,以佣金形式缴给平台,之后也会逐日返还给商家。

看起来很美,但真实情况是,全额返还几乎不可能。云联惠在实际操作中,设置了几个“暗门”:第一,只有当积分达到100元时,才可以提现,且收取13%的手续费;第二,每天返还的额度,为总额减去已返还金额,再乘以万分之五。

这是一道比较复杂的数学题。以10000元消费为例测算,5年大约返还60%,10年大约返还84%,25年才能返还99%,最后的1%无法返还。

这一模式令人质疑难以延续的原因,在于云联惠如何凭借销售额16%的资金,在几年内获得超过销售额100%的利润返还给消费者。云联惠此前对外宣称,收益主要来自现金流、大数据、广告费、上市等方式赚钱。但这些说法并不靠谱。

那如何做到“消费全返”?只有一个办法,用后面五倍多会员的钱来完成前面的“消费全返”。如此往复,整个循环系统,还是一个“大进小出”的资金“游戏”。如果新加入的会员减少,整个系统就可能“瘫痪”。完全符合庞氏骗局的典型特征。

在这种类庞氏骗局基础上,云联惠还“创新”的引入传销手段。为了吸引更多的会员加入,云联惠搭建了会员体系,共有三级:免费的普通会员、交99.9元的普通商家会员(金钻)和交999元的创业商家会员(铂钻)。会员级别越高,享受的权限越高。比起免费会员,金钻会员和铂钻会员除了享受消费积分返还,还有推荐权(发展下线),即每推荐一个人就能拿到一笔提成。

举个例子,甲推乙、乙推丙、丙推丁,丁推戊,甲分别可以从四级业绩中每级获利总业绩的1%×(5)、0.5%×(5)、0.25%×(5)、0.125%×(5),这触碰了“不能超过二代”的非法传销的法律红线。

云联惠案既涉嫌非法集资,也涉及非法传销。据澎湃报道,广州警方出于尽快查处的需要,最终以传销罪名来查处云联惠。

静悄悄的“受害者”

一边是近年来涉案金额最大、涉案人群最大的传销案。一边却是相对而言,有些沉默的受害者。

在广州做游戏运营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罗某某,在云联惠案发后将自己的QQ签名改为了“亏46万,死定了,家破人亡”。

这一切从2017年6月开始,一个区域代理商上门给他推荐了云联惠商城。刚开始他对云联惠并没有特别在意,但后来周围朋友都在玩,也慢慢开始关注这个商城。

罗某某在云联惠上买了手机、电脑,因为他发现相比京东、淘宝的价格,云联惠要便宜5%左右,这让他有了更多好感 。

“后来,家人觉得既可以便宜购物,还有高额回报,就慢慢加仓了。”罗某某对时间财经说,他在云联惠平台总计投入超50万,包括最近购买的一辆价值6万的汽车,原本约定5月20日提车。

天有不测风云。从5月8日早上7时左右开始,云联惠的官网、APP全部无法打开,“当时很多人说是应对金融检查”。5月9日上午,云联惠官网出现一则广州市公安局发布的通告,称云联惠黄明等人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犯罪已被该局立案调查。

顿时,罗某某傻了眼。“总共还有价值46万的积分没有返利,这是我们一家6人多年积蓄。而且新买的车,也无法提,已经找不到人。”他说。

虽然焦虑,罗某某的家人还是不赞同报案。“云联惠的行为违法或不违法,这是相关部门来判定的。现在就定性为传销,未免有些仓促。”他解释道。

“对于云联惠,我现在是好消息我不愿意听,坏消息我也不愿意相信。”湖南长沙的肖某某与罗某某的遭遇一样,也并未报警。他在云联惠上一方面是商家,主要销售饮料;另一方面,他也是消费者,购买一些产品。

肖某某对时间财经说:“最初对他并没什么太多感觉,经过三个月的考察,我觉得还行。”相比京东、淘宝,云联惠的平台更具吸引力,客户忠诚度更高。虽然,在销售过程中,云联惠从商家拿走销售额的16%,但最终以积分的形式返还。加上购物,可以获得返还积分,肖先生觉得这是双赢的事。”

“我损失的不太多,我不是投资行为,就是一个平台销售、消费行为。在我看来,云联惠完全是合理存在的,所以我也不会选择报警。”肖某某说。

事实上,类似罗先生和肖先生选择沉默的人大有人在。时间财经加入了几个云联惠用户的群,发现大部分人都暂时选择沉默。虽然也有消费者开始维权,但相比类似骗局案发时,维权的人数和频率明显很低。

早在2016年底,云联惠就被消费者频繁举报至国家工商局。那时,云联惠在各地的拓展正火热,但已有业内专家质疑,云联惠很可能是一个庞氏骗局。

2016年9月《羊城晚报》报道称,2016年上半年,云联惠被消费者频繁举报至国家工商总局、广东省工商局,指其涉嫌“传销”。当年6月和9月,宁夏和湖南相继发布防范云联惠“非法集资风险”的紧急通知,并将异常情况通报至公安部和银监会。

最近两年来,广东、湖南、山东多地有关部门都开始打击云联惠,认为其存在“虚假宣传”、“网络传销”、“非法集资”等风险。

今年5月8日,广州市公安局发布通告,提醒受害者抓紧报案:云联惠的会员可在六十日内,携带本人身份证明材料、会员注册证明材料、合同、会员的交易流水账户和预存款凭证等书面材料,依法向公安机关反映情况。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不少人选择了沉默。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云联惠传销案件属于骗局前期,资金链并未完全断裂,从外部看起来运行正常。很多会员加入云联惠的初衷就是看中了高额回报,现在他们大多是既得利益者,或者损失不大,所以不愿意相信云联惠是传销,甚至为云联惠开脱。

“我个人认为云联惠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消费者在联盟商家消费,平台赠送我们消费积分。我们消费者又没有多花一分钱,只是换个地方消费而已,商家也是去了库存,不是很好吗?”云联惠用户“兰兰”对时间财经说。

面对警方的查处,受害者心思各异。有的抱有侥幸心理,甚至要求公安机关释放犯罪嫌疑人,让公司负责人继续经营公司,幻想着还能返还其款项。还有的受害者在之前就经历上当受骗,这一次明知道是诈骗,还期望自己接受的不是“最后一棒”。更有受害者抱着报案也无用的心理,认为现在虽然已经案发,等到法庭宣判、拿回钱财可能要数年之后,不如直接找最初的代理商,能要回多少是多少。

复杂的情绪和利益交织,让部分受害人选择了“沉默”。

7,网贷恐慌蔓延,资金如潮流出:误伤者如何自救_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棱镜”(ID:lengjing_qqfinance),腾讯财经出品,作者 周纯、张琴。36氪经授权转载。

P2P网贷行业正在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流动性危机。

自4月中旬百亿级平台善林金融爆雷开始,网贷行业连环炸的多米诺骨牌,已经悄然被推倒了第一块。紧接着,唐小僧、联璧金融、牛板金、投融家、钱爸爸……一连串不绝于耳的“雷声”。而随着行业最大的第三方平台网贷之家的关联平台投之家被立案侦查,让市场的焦虑情绪到达顶点。

根据网贷之家的数据,仅2018年6月,网贷行业就有63家平台出现问题,包括提现困难、经侦介入和跑路,问题平台数量达到了一年以来的新高。而从7月份数据看,已有至少有10家平台被经侦介入调查,更多的平台正在以恶性的方式退出,行业风险急速扩大。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7月14日,深圳市公安局南山分局对投之家涉嫌集资诈骗案立案侦查,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之中。作为网贷之家的关联平台,投之家的爆雷对行业的冲击巨大。“行业信心崩塌了,投之家事件是引爆点。”一位原本对行业还心存乐观的网贷平台负责人说道。

爆雷潮之下,投资人选择了用脚投票,这让不少正常运营的平台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非常严重。”北京一家中型P2P平台负责人姚方(化名)在谈及此次流动性危机时说道。他告诉《棱镜》,他所在平台的日均投资额已由此前的1500万元,腰斩到现在的七八百万元。

“现在跟同行交流,都说资金净流出的压力很大。”华南地区一家P2P平台CEO也对《棱镜》提到,“有的甚至说再持续流出半年,现金流可能就撑不住了。”

《棱镜》浏览多个网贷行业网站的留言区发现,近期的留言区已经被询问自己所投资平台是否会爆雷“霸屏”。此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投资人表示自己已经“撤离P2P避险”。

作为一位长期的P2P投资人,于聪(化名)从2014年进入这一行业开始,一投就是4年,他将自己一半的资产、数百万元都配置在P2P上。但最近,他第一次空仓全部退出了P2P投资。

“这是一场行业性灾难,雷爆一片,没有一家可以让人放心。”他说。

而上海一家P2P平台负责人李奇(化名)则对《棱镜》忧心坦言:“不怕监管和经营的各类压力,但是真的怕投资者对网贷行业失去信心。”

这位几乎是最早一批进入网贷行业的人士表示,近期很明显感受到投资人的信任感在下降。其中一个明显的变化是,近期很多投资人已经不敢再投长标,进而转向1个月或者3个月的短标。

网贷行业的至暗时刻,多少平台可以挺过这轮阵痛,又有多少平台可以给予投资者信心,未来何去何从,每一个人都在追问这些问题的答案。

最后一根稻草

“王炸。”

一位华南地区平台人士用这两个字形容了解到投之家因涉嫌集资诈骗案立案侦查之后的感受。在他的预期中,七月份的网贷行业在经历过六月份的黑暗时刻之后,会逐渐拨云见日,但没想到,雷潮还在蔓延,甚至愈演愈烈。

投之家作为网贷之家的关联平台,背靠着作为第三方咨询平台兼评级机构的网贷之家,后者在行业中一直属于标杆式的存在。但因上市公司珈伟股份(300317.sz)、中玺国际(00264.hk)以及风投机构赛雷亚洲等之间上演错综复杂罗生门,这家特殊背景的网贷平台亦未能逃脱在汹涌浪潮中溺水的窘境。

在投之家被曝爆雷后,网贷之家发布了与投之家之间关系的澄清说明。而在几个网贷行业的交流群中,对于网贷之家的舆论风向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在多位网贷平台负责人的印象里,上一次行业面临危机还是“e租宝”倒闭的时候,2015年12月,交易规模高达762亿元,未兑付金额高达380亿元的“e租宝”因为非法集资被立案调查,成为网贷行业标志性事件。4个月后,央行开始着手针对互金行业的专项整治。

“但那毕竟是行业个例,大家都知道它是个骗子平台。但现在是行业普遍面临危机,大大小小都出现了问题。”上述华南地区P2P平台负责人对《棱镜》表示,e租宝事件后,行业持续震荡了一个月,随即慢慢恢复了正常。

在短融网CEO王坤看来,行业自然地到了出清这个阶段。已经开始从“劣币驱逐良币”变为一场“自然淘汰赛”,能通过这次考验的平台,不论实力还是客户黏性都将有很大提高,并带领行业走向“良币驱逐劣币”。

他表示,从整个大环境来看,金融去杠杆,银根收缩,债券违约,投资人的风险偏好在发生变化;从网贷平台自身而言,错配和自融是平台倒闭的两大最主要原因。

除了上述原因之外,网贷备案的再度延期,则被视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网贷备案经历了一波三折,按照2017年12月下发的《关于做好 P2P 网络借贷风险专项整治整改验收工作的通知》(即“57号文”),各地应在2018年4月底前完成辖内主要P2P机构的备案登记工作、6月底之前全部完成。但显然,备案工作已经延期。

业内人士告诉《棱镜》,不少平台此前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等着“630大限”能顺利通过备案,然后可以将平台光明正大地卖个好价钱。备案延期让他们失去了希望和信心,进而造成雪崩式的倒塌。

而另一位资深行业分析人士则表示,随着行业监管落地不断趋严,各地对于增量控制严格。而原定最晚6月底完成备案的工作实质延期,具体新政暂未明确,导致大量合规整改相关工作被迫停滞。不少平台前期投入大量成本,缺无法取得备案资质,影响其正常运营。

而自南京、上海,再到近期雷潮所蔓延的杭州、深圳,风险的流动性使得全国的网贷行业都面临危情时刻。

对于为何近期杭州、南京等地出现地域性集中爆雷的情况,一位互金行业资深分析人士对《棱镜》表示,除了共性原因之外,楼市的局部火爆或许为一个导火线。

其认为,以杭州为例,自4月份进入摇号买房以来,杭州楼市一直高温不下。而动辄百万的“打新”冻结资金,对市民的现金流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除了杭州,据《棱镜》了解,此轮暴雷较为集中的南京等地,也与其火爆的楼市不无关系。此前两地均出现市民排队抢购新盘的景观,一个新的楼盘认筹往往能冻结上百亿的资金,业内人士指出,不少P2P投资人将资金转入楼市,这对当地的网贷生态也造成很大的冲击。

近期爆雷的交易量达百亿级的平台,《棱镜》不完全统计

挤兑之争

因恐慌而导致的集中挤兑,是本轮暴雷潮的一大特征。

《棱镜》曾报道,此前6月16日,自称为央企背景、官网显示交易规模突破750亿的网贷平台唐小僧爆雷,引发市场对于高额返利平台模式的激烈讨论,甚至有评论指出,曾经的四大高返平台(钱宝网、雅堂金融、唐小僧、联璧金融)如今只剩联璧金融一家尚未倒闭。

然而短短几天之后,联璧金融就因投资者大范围集中提现遭到挤兑,出现提现困难。

奔赴京东维权的联璧金融投资者

在浙江省杭州市,相同的情况也在上演。

已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而被采取强制措施的牛板金创始人王旭航称,近期该平台运营数据出现大幅震荡:在以往正常状态下,工作日平台日均赎回量在8000万左右,而近期行业一系列事件尤其是唐小僧事件后,牛板金日均赎回提升到了1.6亿左右,峰值甚至达到了2.2亿,周赎回量达到了正常状态的2-3倍。

对此,李奇对《棱镜》表示,近期2-3倍的周赎回量是一个正常的情况,因为雷声四起,大家都想持币观望。但这位网贷行业人士认为平台的赎回数据在近期太过敏感,因而不愿意对《棱镜》透露其所在平台的赎回情况。

过于集中的赎回甚至一度引发银行存管系统的崩溃。《棱镜》获悉,7月5日当天,接入近百家网贷存管的江西银行出现数个小时网络拥堵,无法审批的情况,该银行紧急向合作的网贷机构发出处理延迟公告,这些平台只得在官网同步公告内容,安抚受惊的投资人。

但也有不少业内人士指出,若平台运营合规正常,能做到资金和资产一一对应,通常来说不会遭受挤兑,或者不惧怕挤兑。现阶段出现挤兑的平台,无外乎自身运营能力不足,再加上本身资产不合规,存在期限错配,受到监管的冲击比较大,更毋庸说其中存在的旁氏骗局或者自融的行为。

对此,上市平台和信贷CEO周歆明向《棱镜》解释称,接入了银行存管的平台,一般能做到资金和资产一一对应。但通常平台都会有紧急退出条款,即在投资人的要求下, 平台收取2%-5%的服务费,将你的债权推送给其他的投资人。在行业风声鹤唳的背景下,不少投资人宁愿损失本金也要退出,就容易造成挤兑。

6月停业及问题平台银行存管进度情况。数据来源:网贷之家研究中心

自救苦旅

如今的网贷行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无法独善其身。深谙这一道理的从业者们,开始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展开“自救“。

多家平台负责人告诉《棱镜》,最直接的方式是召开投资人见面会,与投资人面对面沟通,“让他们知道你还在“,恢复投资者信心。这其中,选择什么样的投资人开见面会、沟通哪些内容都有学问。

而除了召开投资人见面会,不少平台的负责人还通过直播的方式,“证明自己还在”。

一家网贷平台在网站首页挂出直播链接,24小时直播办公室运营情况

近日,《棱镜》在观看一位华南地区网贷平台的负责人直播时注意到,在频频被投资者如何判断平台是否会跑路、倒闭之后,该负责人向在线的投资者表示,平台可以接受投资者来公司“查标”。

该负责人表示,若投资者达到一定的待收级别,可以在现场签署一个保密协议之后,即可到公司检查标的是否真实。

“很多投资人说我们这个是区别对待投资人,但完全不是。”这位负责人也表达委屈,其表示,过去平台也有过尝试,只要投资者投上几百元钱就可以现场查标,平台也完全接受。但是这种做法,平台其实也吃了很大的亏,因为这样的话,同行获取其所在平台借款人的资源成本非常低,很容易就会把该平台的借款人挖走。

但该负责人在直播中表示,近期平台还是会接受投资者的检查。他安慰在线观看的投资者说:“如果大家觉得自己级别不够,其实现在都有很多投资人微信群,您完全可以委托级别够的投资人到现场来帮忙查看标的。”

对于现阶段如何与投资者沟通,周歆明的建议是,要引导投资人对于监管政策有较为明确的判断,以及向投资人展示自己的实力。此外,帮助投资人理解这个行业长期发展的基础在哪里,“这点非常关键,不然短期安抚也没什么用。“他说。

他还强调对于借款人教育的重要性。据他介绍,按照监管要求,投资人与借款人的电子合同会在其债权债务关系结束之后,在托管的第三方平台仍然保留五年,如果借款人违约,投资人可以依靠电子合同向法院起诉。因此,并不是像一些借款人认为的那样:平台倒闭了就可以不用还钱,造成恶意逃废债。

“事实上,这是两个自然人之间的债务关系,跟平台的存亡没有必然关系,即使平台倒闭了,依然要还钱。“他强调称。

近期网贷之家还联合23家平台发起合规自律发展倡议书,并在业内刷屏。

一位参与倡议书的平台负责人对《棱镜》称,“虽然看起来这种行为有点low,但其实对于C端用户来说是有效果的。“说完他向《棱镜》展示一位投资人发给他的微信:上面是一张印有他自律宣言的海报截屏,配文是“我相信你!”

姚方则认为,在当前比较悲观的环境下, 平台首先要做好合规;其次像他们这样的中型平台,要争取在赛道中能跑的久一点,不要跑太快,也不要掉队,在资金流和业务上有妥善的安排,“这在当前是最重要的。”

资本抄底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在行业处在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仍然有平台传出融资消息,资本仍在涌入这一行业。

据《棱镜》不完全统计,6月份以来,至少有13家平台宣布获得融资。仅上周就有懒财金服、PPmoney、短融网三家平台获得累计14亿元投资。

6月份以来网贷平台公布的融资案例,《棱镜》不完全统计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平台中,有刚宣布融资就爆雷的平台,如投之家;此外,也有因为项目逾期而导致融资受阻的情况,7月15日,付融宝公告称,因付融宝平台近期将有项目逾期,在主动告知投资方后,投资方担心对品牌产生一定影响,故而暂缓了本次合作。

有知情人士告诉《棱镜》,上述融资有的是在这轮爆雷潮前就已经敲定,所以估值并没有太多变化。

据《棱镜》了解,通常网贷行业会按照平台待收余额的20%-30%来估值,例如,某网贷平台的待收余额为10亿元,则平台估值在2-3亿元。不少平台费尽心思将待收规模做大,以期获得一个比较好的估值。

但该人士认为,在这轮爆雷潮之后,估值肯定会往下走,“到待收余额的20%就已经到顶了。”在他看来,对于想进入这个行业的人来说,现在是一个“抄底”的好机会。

“现在满地便宜货,遇到合规的平台真的可以买。”一家中型网贷平台负责人也对《棱镜》表示,他预计,接下来平台的估值较之前会打个对折。

在上市平台和信贷CEO周歆明看来,现阶段进入的投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想做供应链金融的大企业,他们看中的是平台未来有可能拿到的备案资质。

他预计,2018年底到2019年初,行业将发生新一轮的并购潮。因为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预期会备案的前6个月是行业并购最密集的时候,比如此前预期2018年6月将完成整改备案,因此2017年末有一轮并购潮。

专项整治未完待续

在行业遭受信任危机,亟需监管层出来表态的节点。7月9日,央行官网发布消息称,再用1到2年时间完成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化解存量风险,消除风险隐患,同时初步建立适应互联网金融特点的监管制度体系。

对于这一表态,行业的解读不一。

在姚方看来,这个赛跑时间太长就会出现各种问题,鱼龙混杂。“有一种长跑之后刚看到希望,结果行业一动荡,就把你挤倒了的感觉。而且是被别人给绊倒了。“

在P2P行业创业这么多年,姚方最大的感悟是:草根真的不能做金融,他开始有点心灰意冷。

“继续熬吧。”李奇用这4个字对《棱镜》表达自己的感受。虽然他认为自己所在的平台“万事俱备,只欠备案”了,但央行的再度延期,加上近期行业的恐慌蔓延,让他仍旧惴惴不安。

也有观点认为,央行此举是给了行业一颗定心丸,至少说明“我不是不管你们”。而且,央行称专项整治工作开展以来,互联网金融总体风险水平显著下降,监管制度机制逐步完善,行业无序发展、生态恶化的局面有所改善,在业内人士看来,“没有对互金提出批评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表扬。”

《棱镜》从接近监管层的人士处获悉,下一步将由央行出统一的备案细则。事实上,这份涉及180多条的细则条款已定,但是监管层担心刺破泡沫,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缓释。“合规的会抓紧备案,专项整治需要时间。”该人士称。

当问及未来还会不会继续投资P2P时,于聪表示,“还会投,但是会更谨慎,投资比例也会下调。”在他看来,大浪淘沙,剩下的都会是金子。

8,爆雷之后,中产惊惶_

昏暗的灯光下,程?在电脑前跟各地难友沟通。他在杭州拱墅区的一所廉价宾馆已经住了20多天,每天所做的事就是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的本金讨回。

7月25日,杭州的温度高达37度。苏州的家庭主妇李霞、广州的创业者程生、湖南的大学生张颖以及北京的保姆张彩娥,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聚集到京杭大运河附近一家廉价旅馆。

他们自称P2P爆雷潮中的“难民”,在过去的一两年内,将家庭或个人的所有积蓄,2万到100万不等,投入到了杭州号称服务新中产的P2P平台投融家。让他们猝不及防的是,平台突然爆雷了。过去几天里,他们顶着烈日或午后忽然而至的暴雨,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走于杭州各个区,寻找追回财产的任何一丝可能性。

他们好像什么都有,但丧之也不过一夜之间。数以万计家庭的数十亿财富,突然蒸发,所有人被生活抛到了从未到达的境地。很多人从没想过自己会与维权扯上关系,体面和尊严突然成了奢侈品。

突如其来的爆雷

李霞是从苏州到了杭州后,才知道“爆雷”这个词的,“感觉天都塌了”。回忆起爆雷当天的情形,她情绪依然激动。这个家庭主妇可能是最早发现平台不对劲的投资者之一。7月9日那天是周一,早餐之后,丈夫去上班,女儿放暑假在家玩iPad,她例行打开投融家APP查看投资的情况,却发现登陆界面出现闪退。

这是过去不曾有的情形。李霞一直很放心投融家,自2016年7月接触以来,平台的任何异动都会提前发布公告。“这次没有任何通知,平台突然变得不稳定,这很不正常。”

押注了家庭的全部积蓄以及父母的10万公积金,平台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李霞的警觉。她马上翻到在线客服页面,打算咨询客服。

客服界面也出现了异常。理应是工作时间,对话框却挂出一行红字:“当前无客服在线。客服工作时间:工作日09:00~21:00 非工作日09:00~17:30”。李霞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拨打客服热线。

400开头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中午,下午,晚上,她重复了多次。一夜辗转反侧,次日清晨,李霞重拨时,听筒里传来了冰冷的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已被注销”。“这么快就把客服电话就注销了,公司跑路了?”李霞意识到出了问题,整个人慌了神。

余额不能提现,到期的标的没有回款,客服电话无人接听。分布在各地的投资者此前并无任何沟通渠道,APP内的投友交流区突然变成了投资客们的维权联络区。一些人踊跃建群,希望收集更多的公司信息。有人回忆,自己在7月5日还有回款,但只提出了利息,只差了几天就能避开雷区;也有人反映,7月6日投的标的没能成功生成合同。投融系另一款产品多多理财的员工,7月9日在多多理财官网上发出消息,称多多理财失去控制,员工被拖欠工资社保,引导投资人报警。

种种迹象指向了公司崩盘。

杭州人民小学里,焦虑等待说法的人。

有投资者坐不住,直接飞到了投融家总部所在地杭州,其中包括浙江衢州的程生和女友。

7月9日,程生的女友在投融家平台购买的十几个标的里,正好有一个当天到期。往常标的到期后,本金和收益都会在上午九点返到个人账户,但那天到了下午,账户依然毫无动静。半个月来的奔波和睡眠不足,在程生脸上留下了大大的黑眼圈。30岁的程生做过服装批发生意,两年前转辗到广州,目前正在创业,100万元几乎是他们能拿出的全部积蓄。“她一提到这事就哭,我也是爆雷后才知道投入这么大。”程生说。

他们到杭州后,立马赶往投融家的办公室。它位于杭州市拱墅区财富小镇的核心位置,投融家所关联的投融长富集团占据了一栋大楼的12~17层,从楼梯的窗户远眺,能看到千年川流不息的京杭大运河。历史上,运河曾给杭州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7月9日傍晚,程生在这里看到的却是一片混乱。办公室空无一人,A4纸印的各类文件撒了一地,办公桌抽屉大开,饮料瓶和各种杂物到处都是。守了半天一无所获后,他只好去派出所报案。接下来的几天,投融长富涌来了来自全国的投资者,等着他们的除了紧锁的办公室,只剩下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公司宣传用易拉宝。红色的展板一派喜庆,上面还在庆祝6月份公司业绩破100亿。

投融长富的总部已经人去楼空,据其官网显示,截至2018年7月8日,投融家累计借贷金额超103亿元,而在9日,该公司负责人李振军处于失联状态。

投融系前理财经理冯佳觉得最残酷的是,赔了的不只是自己的钱。父母、朋友和客户的钱都套进去了,这让她背负了巨大的道德压力。“我觉得我没法再过好了”,冯佳这些天里瘦了7斤。杭州7月的气温天天在36度以上,她却时不时会打个寒颤。

她是金融行业的老人。2011年互联网金融行业刚刚起步时,她开始从业,自认对选公司和选产品都很谨慎,“当初E租宝想招我,我一看他们一天内更新的借款人数量就觉得不靠谱,哪里来这么多人要借钱呢。”冯佳告诉别人,自己避开过不少坑。

一年前,冯佳任职于投融系旗下的某家子公司,并逐步买入了一些公司的产品,父母的养老金加上自己的存款,总计投入95万元。当时,一些亲戚朋友和客户向她咨询过理财产品,最终通过她购买了投融系的理财产品,总额有好几百万元。

7月9日一早,一位老客户告知她,投融长富旗下的一款产品本该当天到期,却未收到本息。她一惊,转身就致电前同事,对方告诉她,“老板联系不上了”。电话挂断后,冯佳浑身发软。朋友开车送她回家,下车时她双腿使不上劲,摔了一跤。半个多月里,冯佳时不时感到一阵恍惚,总忍不住拍打手臂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因为事发突然,投资者在爆雷后纷纷用各种方式进行维权,意外爆雷让全国各地的“难友”惊慌失措。

也有人在7月9日这天毫无知觉。杭州本地人武连是在13日才得知爆雷消息,他投过9个平台,投融家是爆雷的第一家。“投融家注册用户有145万,现在知道的受害者据说有几万人,还有些标没有到期的人,估计还不知道投融家已经爆雷了。“李霞说。

不少人从外地赶赴杭州,“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从前我来杭州是来旅游的,现在变成了到处被人赶。”李霞也带着女儿走上了维权讨债之路。他们在盛夏的杭州像无头苍蝇一样,挤在廉价旅馆里等着消息,一有消息,立即赶到可能会带来转机的现场。

慢慢建立的信任

“信任崩塌了,还有什么能相信呢?”李霞经常越说越激动,突如其来的P2P违约雷暴让很多人产生了幻灭感。

许多人经常被追问,为什么要把身家性命押注到一家互联网金融平台上。“我就是信任它呀”,几乎所有投资者都用信任来解释自己的投资行为。

李霞是从一个公众号的推荐中知道了投融家的存在,像她一样加入维权行列的武连则是从杭州本地的电台节目交通91.8上知道了它。他们都再三强调了投融家背后的上市公司投融长富的背景,认为这让公司的抗风险能力更高,产品更规范。

李霞认为自己已经非常谨慎了。她两年前开始投资投融家产品,和多数投资者一样,最初额度都很小,几千块试水,周期不长,密切留意平台的到账时间。两年来,产品回款及提现几乎是秒到账。“非常准,就慢慢信任它了。”

投融家平台非常注意对用户的运营和维护。2017年2月正值农历新年,李霞收到了投融家发来的包裹,里面是一个紫砂保温杯。“一周年时给投资者送的小礼品,公司有这个文化还挺用心的。”她没有用过那个紫砂保温杯,却因此对投融家的信任度更高了。

她还留意到,平台经常会提前几天发出服务器运维的公告,包括某些银行充值或提现的服务指引公告。这些细节让她形成了一个印象:投融家在意用户的感受,平台的可控性高,不会无缘无故出问题。李霞的投资额度越来越大,时间周期也逐渐变长,最终她把父母的十几万存款与自己十几年的积蓄都放了进去。

有人相信自己是拿到了内幕消息的。程生的女友是金融从业者,有位朋友是杭州某家银行的管理层,“他自己买了,然后推荐给我们”。在这种微妙的类似内幕消息的心理暗示下,程生家里的现金陆续被放进了投融家。“其实她也希望分散一下风险,所以分成了十几个标,在不同的时间段买的。”程生认为,一旦相信了这个平台,投一半和投全部几乎没有区别,有闲钱了就投。

武连也以为自己站在了安全警戒线内。他是本地人,有各种消息渠道,一些信息和迹象让他相信,这是家“跟上面关系很好”的公司。在投融家的公众号上,政府官员考察的信息被当做新闻推送,像武连这样的投资者将之视作政府的背书。

维权者中,还有一些本不具备投资知识的人“听了高档人的建议”,也杀了进去。张彩娥瞒着家人赶到了杭州,她家在河南,在北京做家政,在投融系平台总共投了十五万元。2017年儿子买车想要钱,她没给,想再多存点,“如果是低档人说的,我可能就不投了”。

也有人觉得自己做足了功课,是理性投资者。张颖刚满20岁,还在念大三,自己打工存下了两万多元。她考过证券从业资格证、投资顾问证,还打算考CPA。投资之前,她仔细比较了一些机构给各个网贷平台的打分,最终挑选了收益率相对安全、分数在前30的投融家。“我避开了很多雷,从来没想到还会被坑。”张颖在几天的时间里脸上长了不少痘痘,她没告诉家人这一切,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毕业没有更多钱来投资。

资深从业者冯佳相信自己看公司的眼光,“我会用安全感来形容那个时候的公司。”她还记得投融长富2017年9月入驻拱墅区财富小镇时公司意气风发的场景。当时,新的办公室在特色小镇中心位置,五层里有一层据说要开辟为咖啡厅,专门接待各路投资者。办公区显眼的位置,有一面墙全部是投融系公司获得的奖杯和勋章,董事长在台上演讲,踌躇满志,一切看上去欣欣向荣。

夜幕降临,杭州的金融小镇的广场开始热闹起来,家长带着小孩在喷泉下嬉戏。对于“互金之都”的杭州成为了爆雷的重灾区他们一无所知。

“看到那一切,我觉得老板是一个非常想干实事的人,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觉得即使未来有风险也应该能撑四五年,所以投了两年期的产品,也向朋友和家人介绍了一些产品。

杭州人王淑珍的境遇类似于冯佳的客户和朋友。她听说业务员自己也购买了投融家产品,“业务员自己也买了,开车接送我,对我很好。”68岁的王淑珍认为,业务员总不可能买亏,于是放心地分三次总计投入了70万元。

来自亲友的推荐、内幕消息、一些互金公司指数排行、上市公司的光环、地方政府背书甚至对自身投资能力的自信,都是投资者选择某家P2P平台的理由。

一些投资者会拿P2P平台和余额宝作对比,收益率被再三提及。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在赌博,觉得理性的投资应该被保护。“余额宝的收益也有过百分之六七,我们比余额宝高不了多少的,没有超过行业水平的。”投融家平台上标的7%~9%之间的收益率,偶尔做活动,加赠1%的收益,但这种情况极少。

“如果收益率超过15%,我肯定不敢投了。”李霞说。过去几年里,银行储蓄贬值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有人反问了一句,“除了P2P我们还能投资什么?”

毫无征兆的倒塌?

整个家庭十几年的积蓄被自己投到了一个P2P平台,虽然能归结为信任。但这群投资者有一个无法面对的问题。

“你怪自己吗?”

坐在旅馆床上的李霞听到这句话,情绪突然失控。她双手掩面,抽泣起来。“怎么能不怪自己,我本来什么都有,有房有车,现在怎么弄成这样,像个难民。”她抽噎着,肩膀不能自制地颤动,她的女儿就在隔壁房间,高烧刚刚退去。前一天晚上,她们住的廉价旅馆大床房里挤了八九个人,地毯上铺着几床被子,桌子上放着早晨没吃完的咸菜和包子。窗外阳光热辣,但不远处能看到一团乌云,盛夏的暴雨正在酝酿。

难友抱团维权,为了节约成本他们多人合住。最高时一个房间住着9个人,分摊每人几十元的房费,只希望能等到最好的消息。

一切真的毫无征兆吗?逐渐平静之后,李霞开始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想起了被她疏忽的蛛丝马迹。

年初,丈夫留意到监管收紧,提醒李霞注意风险,但没有引起她的警觉。6月初,投融家在APP中发布了一则诱人的活动:“跨越百亿,感恩加息1%”(简称“跨百亿”)。愚人节前后,它的交易额刚刚突破90亿。“跨百亿”推出之后短短一周之内,平台吸收资金超10亿。因为加息的诱惑,李霞非但没有将到期的20万元提现,反倒追投了20万元。

“跨百亿”期间,“迷局”已经露出端倪。例如,平台上突然涌现出许多标的,随时都可以投标。此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通常情况下,平台每天只有两次抢标的时间,类似于准点秒杀,有些标的一经挂出,几分钟内就会被“秒光”。

李霞恍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再看任何标的合同,不知道借款人是谁,也不知道借款的原因。但是,在小额试水初期,原本从事行政工作的她会悉心研究每次投标的合同细则,评估项目风险。

出事之后,李霞才仔细查看了标的内容——几乎都是关于净水器的,这令她感到不可思议。净水器几乎成了一个梗,杭州拱墅区小河派出所门口,维权的投资客们彼此打招呼时会问,“你也买了净水器?”

6月底,投融家平台上演了荒诞的一幕,包括教师、会计、工程师、家庭主妇、保姆等成千上万人,一周之内砸10亿资金,疯狂投资净水器。“标的极有可能是假的,投融家在自融,试想想,谁需要买那么多净水器?”李霞懊丧地说。

投资者们没有察觉的风险预警并不少。

投融家“跨百亿”活动开始那天,小米推荐的车贷平台“小灰熊金服”宣告清盘;此前3天,河南的P2P平台金牌理财发布停业公告。闷雷滚滚,没有人觉得他人的不幸与自己有关。

6月11日,在投融长富的总部大楼里,投融家为交易额破百亿举办了一场庆祝会,CEO在内的高管悉数到场,并邀请了两位投资人,他们代表了多数中产家庭,从小额开始,缓慢建立信任,最终重仓投融家。在各色蛋糕、曲奇、水果和鲜榨果汁的甜美香气里,投融长富副总裁付奇打了一手温情牌:“这是一次家庭的聚会。”这些信息都通过微信公众号与APP传递给了投资人——我们平台一切都好。

另一个被投资者频繁提及的障眼法是“备案”。在投融家APP中较显眼的位置,至今还放着一则宣传信息,公司正在进行一项覆盖整个行业的P2P网络借贷备案。这种资质背书,让李霞和程生们觉得又给平台上了一重保险,让平台变得更规范了。

但实际上,早在6月14日,多家主流媒体报道,整个行业原本定于6月底前完成的P2P网络借贷备案工作已整体后延。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普惠金融部主任李均锋曾在“第十届陆家嘴论坛”接受采访时表示,整个行业的备案工作年内可能不能完成。

投融家爆雷至今,程生等人都不知道公司备案的具体情况,也没有细致去了解过实际情况。到爆雷之时,投资者们始终相信平台融资额增加会有利于备案工作的完成。“(在当时)我们甚至产生与平台共进退的荣誉感。”程生情绪有些复杂。

整个行业的沉疴也成了不理性投资孳生的土壤。P2P和各类理财平台狂飙猛进的那几年,作为身在其中的员工,冯佳甚至感觉到有些触目惊心,“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但我无法向客户提示风险。”她刚入行的时候,互金公司会对销售人员进行产品风险培训,在客户沟通阶段也会提示风险。“但实际情况是,理财经理一说风险,客户掉头就走,这就是国人的理财心理。”

现实教育了冯佳,大部分的理财者都没有理性的预期,“他们只接受稳赚不赔,本息一样都不能少。”长此以往,为了客户留存,几乎所有平台的理财经理都不再提示潜在的风险。

在一些理财顾问那里,投资者已经习惯把自己的积蓄全盘托付,坐在家里,等待每月的利息如期到账。像冯佳一样的理财顾问们,也习惯了用“没问题”“我自己也投的,比较稳”来告知风险。风险是个概率事件,只要它未曾发生,它仿佛就不存在。在大部分的理财平台上,风险提示的埋点都特别深,投融家平台的设置也是如此。

酒店里挂着一件印有“还钱”两字的t恤,全国各地的难友制作了200件衣服以此得到有关部门重视,但似乎没有得到效果。

一些维权的投资者遇到对风险的疑问时,语气会变得急促。“我是和平台发生交易,就算看了也没有用,责任在平台。”说这话时,一位投资者语速加快,声音提高。与之相矛盾的是,和大部分的投资者一样,她知道P2P理论上只是信息中介。

“疏忽”的的确不止李霞一人。王淑珍在杭州一栋老式居民楼里摊开总计70万元的3份合同时,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才能艰难找到转账记录。“我看不清合同上的字”,王淑珍认为,她签订的合同等同于高一点利息的银行定存。细如蝼蚁的字号对她已经是不小的障碍,名目繁杂的条例她则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看似毫无征兆的倒塌,可能更是一场缓慢的“合谋”。在通胀、孩子教育投入、养老医疗等压力的裹挟下,许多人前赴后继地将自己的半生积蓄投进了P2P。他们如温水煮青蛙般,逐渐放松警惕并日益“疏忽”,怀抱微妙的自欺与侥幸心态,如同在浓雾的夜晚开车,被扑朔迷离的光亮迷惑,最终走向了盛夏的雷暴。

被打乱的生活,被打醒的中产幻觉

李霞和程生都还在杭州的廉价旅馆里捱日子。他们住的房间已经从9楼搬到7楼。7层的墙壁被涂成了玫粉色,部分墙灰已经剥落,午后阳光斜射进来的时候,甬道就像血色洞窟。

程生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他的100万元投入里,有50万元要在9月用来偿还此前的贷款,他的女友时常因为自责而情绪崩溃。为了缓解她的压力,程生经常汇总各类信息,这也让他成了从各地赶来杭州的“难友”们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支撑。

但对未来能做什么,他也没有明确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两天前,程生与女朋友商定,如果一切途径都走不通,就一起徒步去色达。“求人不行,求己不行,那就只能求佛了。”他还算年轻,喜欢徒步,生活的一记惊雷他仿佛还熬得住。

对家里有老有小的李霞而言,这一切撕开了脆弱的中产幻觉。正值暑假,李霞的一天本应该是规律又有点单调的。早晨给老公做早餐,上午辅导女儿做作业,下午再带着孩子画画,晚上十点多就能睡觉。她几乎把基础生活支出之外的储蓄,全部投入投融家,稳定的回款曾给她带来安全感。

“爆雷”后,李霞带着女儿来到了杭州,本来正在旅游的他们发生了意外,生活轨迹发生了变化。

现在一切都乱了。那40万元里除了父母的养老金,还有要给孩子报英语班、画画班的钱。“全家只有我丈夫一人上班,本来想给孩子报个钢琴班,现在也只能压缩这些计划了。”她每天只顾得上在各个群里探听各种消息,没有心力给孩子辅导作业,小女孩经常一个人被留在宾馆看动画片。

她还担心热度消退,像此前所有新闻热点一样,最终不了了之。她不希望同伴决心动摇,甚至不愿意一起行动的伙伴将不利于维权的信息告诉身在外地的人。“这么突然的财产蒸发,也没有人管这样的平台,影响的都是中间阶层,会出事的。”李霞有点咬牙切齿。

冯佳也有了改变。“我之前觉得自己很独立”,她自诩独立女性,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收入可观,喜欢旅行。她钟情于小城清迈,那是邓丽君去世的地方。“现在觉得这就是一场中产的幻觉。”

她希望自己能好好哭一场。为了缩减开支,她可能没法再住在现在的房子,投融系之后干了近一年的工作也丢了。上司知道她此前的公司爆雷,没说别的,只问她,“你还能在这行做吗?你打算怎么做?”

她的确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不只是从业背景有污点的问题,而是客户的钱砸在里面了,这意味着我七年攒的资源都没有了。”

从7月9日知道消息,到真正报警,冯佳拖了十天。她花了三天才给所有投资了的朋友客户打完电话,每次打电话前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经常讲到一半,整个人情绪崩溃。

她不愿意立即报警,也尽量压着客户朋友别太早报警。“逾期和提现困难有时候是正常的,如果投资人施压过多,老板跑路,才是致命的问题。”那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放过任何一点信息,“每天都在想,老板是去找钱了,也许平台还能运转,也许还有转机。脑子里时刻都在上演一部连续剧。”她甚至产生过一种自私的期望,平台只要撑过10月份,她就可以拿回自己和客户朋友们的钱。7月20日,她得知投融长富的老板李振军早在7月初就已出境,这才彻底死心。

在咖啡馆里,冯佳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专业、能力,甚至根本不知道还可以相信什么。”她开始怀疑自己能否独自应对生活的风险,“也许我该去找个人结婚生子了。”

这场风暴对中产以下家庭的打击,也许更为致命。王淑珍生活节俭,闷热的夏夜依然舍不得开空调,见我们时,桌上的饭菜散发出了异味。她的家庭本已危机四伏。大儿子还在殡仪馆,八月份墓地才能安置妥当。年过三十的小儿子至今未婚,多年的积蓄被她砸进理财产品。她原本指望到期之后取现,将一家人住的老房子装修一下,但现在一切都是泡影。

王淑珍把一生的积蓄70万,全投资到投融系的产品里,如今已经血本无归。如果不是该公司的员工一直的推荐和心软地签了合同,这波爆雷潮可能就与她无关。

维权群里,不时有“更惨”的消息传来:有人因此离了婚,有人中风了,有人举债加杠杆投资,据说还有人挪用了公款……

截至7月30日,有媒体统计传出爆雷的P2P平台超过250家,以投融家为例注册用户规模在145万人,目前影响人数数万人,这场盛夏的雷暴影响的人数难以预估。

7月底的黄昏时分,财富小镇华灯初上,远洋大厦楼前几百米的位置,音乐喷泉已经升起,新中产家庭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商场橱窗里摆出新一季的服装,咖啡很香,蛋糕很甜,音乐时髦又愉快。挂着“投融长富”四个字的招牌,已不再亮灯,相较于周边的大厦有点黯淡失色。

冯佳坐在喷泉前的石凳上茫然看着欢闹的人群,“我已经不是三周前的那个我了。”对身陷其中的人而言,这场遭遇是一场大考。而广场中心,嬉闹的孩子正不顾一切冲进喷泉中。往来的人们正享受着繁荣的都市生活,他们对几百米外正发生的雷暴一无所知。

9,被性侵后的850天_

本文授权转载自

剥洋葱people(boyangcongpeople)

他想所有人都知道,这五个家庭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熬过的日子。他说,案子是判了,他们三个有期也好无期也罢,“我们家都是无期”。

2016年06月27日,内蒙古自治区满洲里市,一名受害女孩坐在床边。新京报记者曹晓波 摄

文|新京报记者 陶若谷

编辑|陈晓舒 校对 | 王心

?本文约8643字,阅读全文约需17分钟

2018年秋,中俄边境小城满洲里的草黄了。城区一幢居民楼五楼的窗外,白色风车在远山上不停地转。胡云爸坐在客厅里,在等四个和他命运相连的人。手里的烟就要燃尽,他没察觉。

下午2点,人来了。大家进门时或多或少皱着眉头,有人挤个礼貌的笑容出来,有人点个头算是回应,整个客厅都心事重重。他们不称呼彼此的姓名,李莉家、吴月家、周畅家、林晓家足以标明他们的家长身份。

2016年5月,就在这个小城满洲里,13岁的初一女生胡云企图自杀。原因是被校园暴力团伙胁迫,一个月内被三名男子性侵六次,其中一名男子是52岁的原内蒙古满洲里市人大代表石学和。警方介入后,发现除胡云外,还有另外四个初中女孩受害。

案件一年后判决,石学和犯强奸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另两名男子犯强奸罪,获有期徒刑9年和5年;五名胁迫人犯组织卖淫罪,获有期徒刑5年至15年。

申请抗诉、要求赔款、默默等待……2018年8月24日,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做出二审判决,驳回原告和被告的上诉,维持原判。10月30日上午,胡云爸的银行卡里收到32793元,这是案件发生近两年半后,他第一次拿到赔偿款。

胡云爸记录的赔偿款,共81983元,由五名犯罪人共同承担。10月30日收到第一笔钱,来自犯罪嫌疑人石学和。受访者供图

案件发生后的850天里,他们中有人还在抵抗,有人别别扭扭地向前走,有人已不再有太多感觉。而这桩曾轰动一时的少女性侵案尚余音未消。

(一)

胡云又搬家了。

房东的儿子从南方回来收房,胡云和父母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区一座老居民楼搬到了另一座,这是她两年内第三次搬家。

她实际不姓胡,父母强调保护隐私,把她化名胡云。

新租的房子将近90平,空荡荡的没有几样家具。老旧的沙发前没有茶几,来了客人,胡云爸从阳台上拉过来一张掉了漆的四脚凳,把招呼喝茶的水杯放在上面。房间里也没有电视,只听见挂钟的秒针嘎达,嘎达。

15岁的胡云躺在卧室床上,大部分时间弓着腰侧躺,面朝白墙。妈妈叫她起床,马尾辫儿在脑后一动不动,不知睡着还是醒着。枕头边的乌龟玩偶,一直冲着门口的方向微笑,像代替她打招呼。

胡云侧躺在出租屋里。受访者供图

“一天到晚我就干坐着,抓耳挠腮。”胡云爸最发愁的,就是女儿不说话了,“问十句答一句”。

出事前,2016年2月,胡云到俄罗斯找爸爸团聚。除夕夜,胡云端着iPad坐在电视机前,白衬衫的领口上,露出带有达斡尔族血统的白皙脸庞。春晚主持人一声口令,她开始在屏幕上狂点红包雨。胡云爸看她抢到一两毛钱也嘎嘎乐,便用手机拍下这一幕。

小时候胡云去学跳舞,胡云爸扒着窗户缝往里瞧——拉丁舞的音乐一响,小胡云穿着蓬蓬裙和白色舞鞋,跟着老师转圈。

影集、奖状、课外书……家里的书架记录着她跨越13年的成长岁月,从出生纪念册开始,以封皮上印着TFBoys的日记本作为结束。她喜欢《城南旧事》里英子的爸爸,“因为他教英子学会独立”。小胡云在读书笔记里写道。

胡云的笔记。新京报记者陶若谷 摄

7岁以后,父母常年到俄罗斯去做生意,她被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父母每月支付1000元左右的酬劳。胡云和妈妈提过,以前穿衣服喜欢浅色,到亲戚家后只能穿深色,因为浅色洗起来麻烦。

2016年5月10日,学校报案那天,胡云爸还在与满洲里相隔6000公里的里海边上种蔬菜大棚。几天后,他赶回家时,胡云正盘腿坐在沙发上。

没哭,但脸上挤出一个他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表情,“像不好意思做错事了,但又不完全一样。”要是从前,胡云会第一时间挽住爸爸脖子,然后拆开旅行包,看带了什么好吃的,这次没有。胡云爸猜,女儿可能觉得丢人,担心大人说她、骂她、收拾她。

学校老师告诉他,胡云做完笔录时说,“都说完了,我现在可以自杀了”。

那段时间,她一出门,就感到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在遗书里写,“我想处对象,因为我缺爱”。她还提到了爸爸,写了两遍“我很想你,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满洲里巴掌大的破地方,只有没发生的,没有不知道的。” 胡云妈说,为了逃避指指戳戳,他们两年前搬家了,从满洲里搬到齐齐哈尔。

2016年6月末,夫妻俩曾带着胡云去北京、天津看病。妈妈不敢告诉她,以出门散心的名义,哄着瞒着。胡云不知道坐飞机要去哪里,拉杆箱里只装了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衣衫。路上,一到人多的地方,她就攥紧妈妈的手,手心冒汗。

北京市垂杨柳医院诊断,她的症状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亚木僵”。到其他医院住院治疗了一段不见好,父母又带她去北戴河。

2016年06月29日,内蒙古自治区满洲里市,一名受害女孩的精神病检查病历。

面朝大海,她待在宾馆不出屋,对所有的提议都说“不”。最后,妈妈问她,“咱不回满洲里了,回老家,行吗?”她答,“行。”

那是父母印象中,胡云最痛快的一次回答。

两年多来,24小时监护女儿、伺候吃饭盥洗、没话找话地跟她聊天,几乎构成了胡云妈的全部生活。由于整日缄默不语,胡云被迫辍学。每天吃两颗药——劳拉西泮片和盐酸舍曲林片,治疗精神隐患,“给就吃,什么也不问。”

手机上交给公安机关后,胡云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小白鞋摆在家门口,鞋底和鞋面一样白。搬到这栋老居民楼后,她没再下过楼。偶尔拿起iPad玩切水果,水果们被她狠狠划过的指尖拦腰斩断,妈妈担心地问,“这游戏那么好玩吗?”她不吭声,划了一会儿才说,“嗯,好玩。”

胡云说完,妈妈更担心了。

“我媳妇头发这一年掉的,都秃了,你看看。” 胡云爸扒拉两下妻子脖子,示意让她低头,脑袋顶右边稀楞楞地划过几根黑发,露出一块拳头大的头皮。自去年的某一天开始,她疯狂掉发,如今已接受了斑秃的现实,妆也不再化了。

“你还有什么毛病,说呀!” 在胡云爸看来,妻子身体上的变化,是见证这次创伤的物证,他急着展示。

2018年9月5日,胡云又是一整天没说话。胡云爸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法院,他压低嗓门,到屋外楼道接听。呼伦贝尔市中院负责青少年案件的工作人员说,高院的二审判决判决下来了,让他去取判决书。

胡云对身后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二)

性侵丑闻的曝光始于胡云买安眠药。

她问药店,有没有那种小狗吃了会死的药,店员没卖给她。2016年5月10日,陪她去药店的同学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老师问她怎么回事,她讲了被强迫“接活”的事。

胡云把这些事写在遗书里。此前一个月,她认识了另一所学校的高中生徐某并发展成男女朋友。没多久,和徐某同校的高中生王红(中间人)就找到她说,“你现在关系很乱,让你接一次活。”4月10日,她在王红的强迫下“接活”,与“老姨”发生了性关系,那时她不知道谁是“老姨”。“我不得不去,不去她们就打我。”她写道。

胡云2016年5月书写的“遗书”。新京报记者 陶若谷摄

警方介入后,又依次发现了13岁的李莉、14岁的吴月和周畅、15岁的林晓。她们都举报曾遭遇“老姨”性侵,“老姨”名叫石学和,是满洲里市人大代表,福润兴酒店法人代表的父亲。被胁迫的性交易就发生在这家酒店的9层。

李莉见过王红扇胡云耳光,用脚踢肚子,打了有5分钟,还对李莉说“你要不听话,也和胡云一样。” 在酒店房间里,“老姨”揭开胡云浴巾时,吴月被王红胁迫,躲在厕所里看守、收钱。

女孩们连续好几天配合警方调查,直到涉案的八名犯罪人被全部揪出,这起令人瞠目的性侵未成年少女案才彻底浮出水面。

警方调查发现,王红和四名无业女性是“中间人”。她们通过陌陌、QQ等网络聊天工具物色男子,推荐女孩,再用殴打、恐吓等暴力手段强迫低年级女生提供性服务,并把已经受害的女生发展成下线,将“接活”的包袱转嫁给更弱小的人。

警方向法庭公布的调查内容显示,五名犯罪的“中间人”里,有一至两名最初也遭遇石学和的性侵。

石学和时年52岁,其家族在当地经营房地产和建筑工程公司。另两名罪犯是:34岁的赵洪波,曾在满洲里海关货运列检中心工作;42岁的常忠义,曾在中国银行满洲里市分行工作。

一审开庭那天,胡云爸第一次见到这三人。石学和戴着手铐走进法庭,穿白色圆领T恤,和女孩们描述的一样,头发向后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胡云爸琢磨不透,“咱对他是恨之入骨,他对咱,不知道人家在想什么。”

法庭上,三人都不承认犯罪。辩护律师称,他们对女孩的真实年龄并不知情,只承认发生过性关系,不承认强奸。

根据判决书中的警方记录,超过两人的口供印证,有两名女孩与犯罪人发生关系时,是穿着校服去的。“中间人”赵艳的口供显示,她与石学和联系时,石提出“要年龄小的、学习好的、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不要”。

法院指定的精神病医院为胡云做了鉴定,结果显示“缄默不语与被强迫性行为有直接因果关系”,但石学和的律师辩称,“无法证明强迫行为与被告有关”。

2017年9月1日,内蒙古呼伦贝尔市中级法院做出判决,认定被告罪名成立。其中一条依据是:奸淫未满十四周岁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对于已满十二周岁不满十四周岁的被害人,从其身体发育状况、言谈举止、衣着特征、生活作息规律等观察可能是幼女,而实施奸淫等性侵害行为的,应当认定行为人“明知”对方是幼女。

关于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胡云因遭受严重精神损害,得到八万余元赔偿,由五名犯罪人共同承担。其余四个女孩没有得到赔偿。

随后,五家受害者家庭向检察院提出,要求加重犯罪嫌疑人的刑期,要求百万元以上的赔偿款。抗诉申请没有成功,但由于八名被告不服判决提出上诉,案件进入二审阶段。

他们从那天起,又开始了新一轮等待,等待省高院的判决结果。

2016年06月29日,内蒙古自治区满洲里市,一名受害女孩家长去检察院讨个说法。

(三)

9月6日,接到呼伦贝尔中院电话的第二天,胡云爸早上8点半就出门了。

大巴车穿过大兴安岭进入呼伦贝尔草原腹地。胡云爸坐在第二排,宋小宝和小沈阳轮流出现在车头的闭路电视,该笑的地方,扬声喇叭很配合地传出电音模拟的笑声。胡云爸一次也没笑,不是不好笑,而是看过太多遍。

“这段路就这一个节目循环播放,过了海拉尔该演《成吉思汗》了。” 胡云爸的咖色公文包里,装着厚厚一摞文件。两年里,他一趟一趟去内蒙古,找公检法,送材料取材料,问进展,已经不记得往返这条线路多少次。

胡云爸从齐齐哈尔乘大巴去满洲里。新京报记者陶若谷 摄

法院判决书第59页写着犯罪人赵洪波和常忠义的刑期:九年和五年。后面跟着生效日期,“自2015年7月2日至……”胡云爸指着数字“5”,按得指尖泛白,气愤地说:“怎么能从2015年算起呢?2016年才报案,这又平白无故提前一年?后年就放出来了!”

他的东北腔变得高亢,夹带着脏字,“这样的强奸犯判五年?咋判的?”他陪女儿去公安局指认常忠义时,胡云说话声小的可怜,警察把耳朵凑上去才听得见。判决书记录的口供显示,与常忠义发生关系时,胡云下身出血,有很强的疼痛感。

一审宣判后,胡云爸申请抗诉要求加重三名男性犯罪人刑期,他还向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人大常委会提交了文字材料,抗议法院把日期搞错了。一年之后,他收到了更正裁定书。

案发后,得知赵、常被取保候审,胡一刚找到检察院问“为什么放人?”他后来通过记者了解到,涉案的赵、常和“中间人”,均不承认双方有交易;也没有打斗、精液等痕迹证据不足,满洲里检察院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检察官曾对记者说,“案子审查特别复杂。”

2016年七八月份,媒体介入后,胡云家持续热闹了几天。校方、法院、检察院都曾登门拜访,纷纷表达对案件的重视,还给几个女孩指派了心理医生。胡云爸听到很多“会公正判决、严惩罪犯”的话。赵、常二人也于7月2日被正式批捕,市政府给五个女孩每家补贴了三万元。

但法庭上,他听到被告律师这也不认,那也不认,气得火大。一审判决前,他联系法官联系不上,担心遭遇不公,在满洲里市中心最热闹的广场跪下了。附近的居民见过他,看到地上白纸黑字写着“严惩强奸犯”。

胡云爸向记者展示两年多积攒的上诉材料。新京报记者陶若谷 摄

2018年8月27日,他又带着胡云坐了30个小时火车从齐齐哈尔到呼和浩特,找二审法官和检察官,希望他们看看孩子目前的状况。省高院门口,他没见到想见的人,和法官通了一个2分钟的电话,得到回复:案件正在审理中,判决结果以书面的案卷材料为准。

大巴车抵达满洲里时天色已晚,边境小城的街两旁,洋葱型圆顶和拱门尖顶的苏式建筑群错落交织,亮起暖黄的灯光。

路过一座12层的酒店时,胡云爸朝窗外一指,“喏,福润兴。”

(四)

满洲里的酒店一年只热闹三个月,最热的、草长得最高的三个月。

“福润兴” 对外称四星级,一位在这里工作6年的员工说,酒店一直正常营业,一天也没耽误。停车位充足、视野好、热水足。

福润兴酒店外景。新京报记者陶若谷 摄

员工眼里的石学和,是身家至少千万级的大老板,对谁都挺友善,不会因为谁没钱没势就看不起,完全没想到他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石学和住在城中心的一个普通小区,其中有几栋楼是他的公司修建的,他就住在两栋楼之间连廊搭建的房子里。

这一年多,鲜有人再见到他的妻子和儿女,“这几个窗户一直黑着灯”。从前,他的妻子常去小区附近的浴池洗澡,洗一次十几块钱。一位搓澡师傅喊她“庄姐”,事件发生后,搓澡师只见过她一次,她猜,“庄姐应该挺恨丈夫”。庄姐50来岁,是满洲里市世兴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她还是石学和任董事长的呼伦贝尔市呼伦湖建筑安装工程公司的监事。

2018年9月9日黄昏时分,庄姐没有化妆,穿一件暗红色针织外套离开家,锁上屋门后,她上了一辆黑色奔驰GL系越野车。

石家在当地人眼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耐人”。邻居们对石学和的评价是和气、低调,也有人觉得他倒霉。一名40多岁的男子称石家两夫妻年轻时从南方来到满洲里,从10个人的小包工队干起,有如今的成就不易。

石学和被捕前居住的地方。新京报记者陶若谷 摄

两年多来,被告席上的八人除在法庭上例行公事履行道歉环节外,没有任何一人联系过女孩们的家人表示歉意。

“你不愿来,律师来也行。没有,一次都没有。”吴月妈想不明白。

吴月的代理律师塔拉说,二审不是家属上诉,而是八名罪犯提出上诉,为自己做无罪和轻罪辩护,“能维持原判已经很不错了”。

律师塔拉参与了从一审到二审全部的司法过程。她说,受害女孩和家庭实际承受的困难,从现有法律上来看是一个空白,“没有人为此买单”。二审结果她并不意外,“对刑事附带民事的赔偿范围,法律条文有明确规定,只包括已发生的医药费、误工费等,未发生的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均不包括在内。”

她说,“法官只能依据现有的法律条文判决,也做了大量工作想要调解,但石学和的儿子不出钱,没有办法。”

赔偿金问题,双方在法庭调解下沟通过几次。今天60万,明天90万,后天20万……不管是胡云爸还是吴月妈,赔偿款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一串数字。最后一次提到赔偿是在二审法庭上,石学和的儿子提出,赔偿胡云家30万,其他四家每家5万。

对胡云家要求的240万和其他四家要求的160万赔偿款,二审判决指出,除一审判决中已判罚的医院治疗费、鉴定费和交通住宿费等8万余元外,其二次上诉提出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转学安家费等,不属于刑事附带民事范围,不予支持。

11月2日,内蒙古省高级法院宣教处一名于姓工作人员称,如果是已经宣判的案件,一定是遵照正规程序作出的决定。

(五)

和胡云一样,吴月和李莉都是性侵案的受害人。

胡云第一次被强迫“接活”那天,念初二的吴月跟着王红在操场围住胡云,她被王红威胁负责看守、收钱。胡云被拽着头发脑袋按到地上挨打时,李莉就在边上看着。她听到王红一伙人说,“不听话,就把你拉到扎区(扎赉诺尔区,满洲里城郊)洗头房卖了。”

这一年多,吴月和李莉成了最好的朋友。她们原本不认识,五个女孩中只有她俩去过法院。庭审期间,两人在法庭隔壁房间并排坐着,对着墙上只有图像没有声音的闭路电视,看着大人们争来辩去,心里烦得要命。

吴月不想去,听说要现场指认罪犯,硬着头皮去了。她希望“那件事”迅速了结,再也不要有人再提。至于怎么了结,“不要跟我说,那是大人的事。”

一年前,吴月第一次去桑拿屋洗澡。洗着洗着,她睡着了,睡得很沉。在这个封闭的、热气蒸腾、被暖黄色木板包裹的房间里,她没有再梦到逼她“接活”的王红,没有梦到挺着肚腩的“老姨”,没有警察律师记者的喋喋不休,也没有爸爸妈妈。

此前,她睡觉经常猛地一下睁眼,像课堂上偷着睡一样。那段时间,父亲脾气一上来,就骂的难听:“没你这样的女儿”、“你现在都不是小姑娘了”。吴月不吭声,眼泪刷刷流。一次,她爬上五楼卧室的窗台,有了轻生的念头。她想不开:“悔,悔不该认识那些人,把我带到沟里。烦,烦大人没完没了吵吵嚷嚷。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怨,也不能悔。”

母亲左右为难,心里觉得不是她的错,但面上也不敢维护她。看着女儿在屋里哭,丈夫咆哮完也擦了两把眼泪,“这个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早晨起来,她看见吴月就着写字台画妆。双颊抹上粉底,对着一块小镜子看了看,又画上眼影,然后把长长的头发扎起来,扎得很高,再系一根黄色发带。吴月妈问她,“要出门哪?” 她说,“不出”。

出门见谁,出门干嘛,吴月妈现在格外警惕。今年8月份,母女俩刚为这事吵了一架。吴月的一个女朋友来家里住了几天,女孩刚谈了男朋友,吴月妈让她们少来往,“她爸妈没在家,老跟她待着,万一出事儿了呢?”

“出啥事儿啊,妈?” 吴月妈不吭声了,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她知道,“那件事”就是一个机关,稍微沾边儿的都不能提。

从走进桑拿屋那天起,吴月爱上了洗澡,能洗将近一个小时,她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解压方式。爸妈不在的时候,吴月打开电视机,在热搜栏里找剧看。《延禧攻略》是她觉得“史上最好看的一部”,看到魏璎珞从底层一步步爬到高处,战胜那些欺负过她的人翻身时,“老过瘾了”。

李莉今年初中毕业了。中考8科一共考了305分,英语只得了46。就在毕业前不久,李莉妈接到了学校电话,到学校时门口已经停着两辆警车。

李莉又出事了。和上次又不一样,这回李莉欺负了别人。

李莉妈带着她给隔壁班的女孩道歉,那个女孩看到李莉直打怵,钻到父母和警察身后。李莉恐吓她,“不消停的话,晚上你回家可能就看不着你爸妈了。”

最近一年,李莉妈早已发现李莉不是从前那个说话软绵绵的,早早起床朗读英文的乖乖女了。性侵案发前,李莉上的是重点校,英语满分120,总考110多。李莉妈请了司机接送上下学,一天四趟。回到家做完功课,两人倚在沙发里看蜡笔小新,体育课上要是多跑几圈累了,女儿会撒娇抱怨几句。

性侵案发后,李莉妈听到女儿和同学聊微信,语音里冒出来谁和谁关系不睦,要她出面。李莉妈见过几个1米7多的女孩在家门口站着,她招呼女孩进来,李莉说不用,在那儿等着就行。

在原本为女儿设计的人生中,李莉会考上重点大学,考上公务员,再嫁一个好人家,一生平顺。眼看李莉的性格180度扭转,娟子心里既伤心,又隐隐有些高兴,“再也不用担心她被欺负了”。

她反思过,若不是胡云的一纸遗书扯出整个案件,李莉也可能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下一个进去(公安局)的就是我们。”

(六)

2018年9月7日下午,当着我的面,胡云爸把其他四家人都约到胡云姑姑家。

客厅有二三十平米大,窗户朝南。2点钟,李莉妈踩着约定的时间到了,坐在沙发正中间,其他三家姗姗来迟。胡云爸最后坐下,坐在角落里的小木凳上。

胡云姑姑家客厅的窗外。新京报记者陶若谷 摄

看场面有点沉默,他又站起来,“现在记者来了,咱有啥说啥。”

吴月爸翘起二郎腿,清了清嗓子,率先控诉起孩子的成绩:“一科才考12分,人家上学背书包,她上学拎个小挎包,跟逛街似的。” 另一个爸爸马上接话,“上学还不错呢,我家那个说啥也不上了,咋整?”

一时间,屋里全是嘴。每家都有一肚子苦水往外倒,也互相确认着两年多来的记忆。

五家人从前不认识,案发后建立微信群。每次有进展结果时,就在群里约好,一起去海拉尔,去呼和浩特。在伤害来袭的巨大漩涡里,他们曾经是彼此间唯一的支撑。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虽为了同一目标,却各有纷争,每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彼此心照不宣。

周畅妈一收到二审判决书的电子版,立刻从微信里删了,怕闺女看见。两个小时里,她至少抽了六根烟。前一天晚上,知道记者要来,她抽烟抽到凌晨三点,睡不着。

案发后,她每晚给李莉妈发微信,问李莉怎么样了,安慰她。那时,李莉妈只知道五个受害人中有两个参与了胁迫,周畅参与得多,差点抓起来,因年龄不够才没定罪。一年半以后,她仔细看了判决书才知道,李莉出事那天,是被周畅在QQ上约去了北湖公园,发生了胁迫性交易。

找不到李莉的几个小时里,她曾收到一通电话和一条短信,一个女孩跟她说,“阿姨别着急,李莉一会儿就回家了。”

直到现在,她也不十分肯定那个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直觉告诉她,是周畅和吴月中的一个。

“不想问问吗?”我说。

“不问。”李莉妈摇摇头,“她(周畅妈)是想保住孩子,怕我再告她,我能理解。”

几天前,法院给李莉妈打电话,让她通知其他几家去领二审判决书,她没通知。看周畅妈掐了烟,急着要走,她过去打了个招呼。两人已经一年多没说话了,五家的微信群在半年前也已名存实亡。

送走客人后,胡云家的客厅垃圾桶里,多了几十根烟头。胡云爸叹了口气说,“各家有各家情况”。

他带我去过吴月家。

看到吴月从卧室走出来,胡云爸问她,其中一名涉案人是什么职业。吴月沉下脸,快速回到房间从里面锁上屋门。吴月妈坐在沙发上直皱眉头,“你看他就这样,说话深了浅了不知道,也不考虑孩子挂得住挂不住。”

和胡云爸对犯罪人的恨相比,吴月妈更关心实际生活的补偿,“老石家,要钱,能给不出来吗?酒店、公司、房产那么多呢!”胡云爸立刻说,“要啥钱啊?你迷糊了吧?懵了?”

他的笑堆在眼角,试图结束纷争,让五个家庭在外人面前意见统一。

(七)

采访快结束时,胡云爸坐在木凳上,一只手支起下巴。他突然问我:“这次报道,你标题打算怎么起?”他记得两年前,关于此案的报道刊发后,网络媒体改了几十个标题,传得朋友圈到处都是。

“比如哪几个标题?”我问。

“人大代表强奸幼女,拿60万想私了;被人大代表强奸的幼女得病了。”他说。

“你觉得这些标题好?”我有点诧异。

“不是好,只是刺激的标题才能引起关注。这是砢碜事儿,我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 两年前的报道《内蒙古4初中女生遭性侵,52岁市人大代表等8人被捕》,他没发朋友圈,“不发,矛盾”。

以后胡云有了微信,“看爸爸还发了这条,她咋想?”

但胡云爸还是想讨个说法,讨个心理平衡,“必须严惩,再别有孩子像我家一样”。他想所有人都知道,这五个家庭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熬过的日子。他说,案子是判了,他们三个有期也好无期也罢,“我们家都是无期”。

“你就写,被性侵后的85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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